书名：《美国傻子游法国：马克．吐温的法国观察记》

作者：马克．吐温（Mark Twain）

出版社：

出版日期：2015年8月15日

分享隔晚，夜幕低垂之时，我们的轮船吐著蒸气，缓缓驶入尊贵的马赛市的人造港，目睹那微弱的日光替马赛港成群的尖塔和堡垒镀上一层金，柔和的光晕淹没围绕著港都的草木，抚触那或近或远、妆点著马赛景緻的白色郊区住宅，增添一股迷人风采。

没人架起船板，我们困在船上，无法到码头，真的很恼人，众人都热血沸腾——我们想好好见识法国！夜幕低垂，我们一行三人和船夫协议好，要把他的船当桥用——他的船尾正好衔接我们的升降梯，船头则搆得到码头。我们上船后，这家伙却开始驶向港口，我用法语

 

告诉他，我们只想踏过他的座板上岸，然后问他出海做什麽。他说他听不懂我说什麽，我又重複一遍，他依旧没听懂，看来这人不谙法语。博士也尝试跟他沟通，但医生说的话他一样有听没有懂。我请船夫解释他在做什麽，他解释了，这下换我没听懂。丹大声说：

 

「噢，去码头啦，你这老白痴——我们想要去码头！」

我们冷静地跟丹讲道理，用英文跟这个老外讲话不会有用——他最好让我们用法语跟他沟通，让他明白该怎麽做，别让这老外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。

「好吧，去，都让你们去讲，」他说，「别理我，我也不想插手。只不过照你刚刚的法语跟他沟通，他永远都不会搞懂我们想去哪裡，这是我的看法。」

他这番言辞遭到我们严厉指责，我们说只见过偏见之徒，还没见识过无知之人。接著这法国人又对我们开口，医生说：

「听著，丹，他说他是要allez那个douain，意思是他要去饭店。噢，当然是萝——谁教我们不懂法语。」

 

套用一句杰克的台词，这句话灭了他的士气：忿忿不平的成员乖乖闭嘴，不再批评。我们一路滑行，经过一列轮船的尖尖船头，最后停泊在一个石岸码头的政府办公大楼前。这下我们轻而易举地想起，「douain」其实是海关，不是饭店。但我们隻字未提，海关官员大方

 

展现法式礼节，迅速打开我们的小背包，旋即关上，拒绝检查护照，便送我们离去。我们在看到的第一间咖啡馆停下脚步，走进去，有个老女人领我们到一张桌子就座，等我们点餐。

 

医生说：「Avez-vous du vin～您有葡萄酒吗？」

老太太一脸疑惑，医生重複一次，这次字字分明：「Avez-vous du vin！」

这下老太太表情更困惑了。我说：「医生，你的发音肯定哪裡有误，让我试著跟她说说。 Madam，avez-vous du vin？这样说没用的，医生——让你见识一下。」

「女士，您有葡萄酒—乳酪—麵包—醃猪脚—奶油—蛋—牛肉—英国山葵、德国酸菜、美国的炖野猪肉和玉米吗？世上任何能填饱基督徒肚子的食物全端上桌吧！」

她说：「谢天谢地，你们刚刚怎麽不说英文？我听不懂你们灾难式的法语啊！」

我们忿忿不平的成员大肆羞辱嘲笑，好端端的晚餐兴致就这麽遭到破坏，我们气得默默快速解决晚餐，尽速扬长而去。我们人就在美丽的法国，站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宽阔石屋建筑之前，四周环绕著各式各样令人费解的法文路标，而顶著络腮鬍、奇装异服的法国人对我们

 

投以注目礼。这一切的一切逐渐且确实地浮上我们心头，我们惊觉无论如何，我们正走在这梦寐以求的美好法国，吸取它的本质，忘却其馀琐事，开心到目眩神迷，感受其中的幸福浪漫——然后想到这瘦巴巴的老女人，带著她糟糕的英文在这样的美好时刻打断我们，让

 

美妙想像随风逝去！真的让人气恼。

 

我们出发前往市中心，期间不时问路。我们从未成功让对方听懂我们究竟想要什麽，拓展队名和口号也从没听懂对方的回应，不过他们总会比手画脚指出方向——屡试不爽，我们礼貌性地点点头说：「Merci, monsieur～谢谢，先生。」这算是我们忿忿不平成员的一场惨烈胜利，而这样

 

的胜利令他焦躁不安，他常问：

「那个海盗说啥？」

「怎麽了吗？他告诉我们赌场要怎麽走。」

「是没错，但他说了什麽？」

「噢，他说什麽不重要——重点是我们听得懂他的意思。这些都是受过教育的读书人，跟那个离谱的船夫不同。」

「是吗，我真希望他们受过足够的教育，可以告诉别人怎麽找到路，我们已经兜了一小时的圈子，我经过同一家药房七次了。」

我们说这是低俗而不体面的误谬说法（但其实我们心知肚明并非如此）。很明显地，我们不能再经过那间药房——可能还得持续问路，地图可是如果我们想遏止忿忿不平成员的质疑，便绝对不能再跟著别人的手指头走。

 

我们在铺有沥青的和缓街道上走了一大段路，街道上奶油色的崭新石造商行林立。路长达一哩，每条街、每栋房屋都犹如从同一个模子倒出来，街上灯火通明——这段路最后带我们来到主要大街。到处都是鲜艳色彩，煤气灯闪烁如星光，打扮亮眼的男男女女挤满了人行

 

道，到处可见脚步匆忙、生气勃勃、活力四射与欢腾的笑语！我们找到罗浮和平大饭店，填写下我们的名字、出生地、职业、上一站造访之地、单身还是已婚、我们喜不喜欢这裡、今年几岁、下一站前往何处，还有预计抵达时间，以及一大堆差不多重要的资料——这都

 

是饭店老板和祕密员警需要的资料。我们僱用一位嚮导展开旋风式的观光行程。踏上法国土地的头一晚让人心情澎湃，我们想不起一半去过的景点或确实看见的事物，我们根本没打算细看任何东西，只想匆匆一瞥就走人——脚步不停，继续走！这个国家的精神在我们心

 

灵，我们最后深夜时在大赌场歇腿，出手绰阔地点了香槟，要喝到成为肚子鼓涨的贵族实在易如反掌，因为香槟价格根本不贵！金碧辉煌的赌场裡约有五百人，这是我的猜测，不过牆壁上贴满镜子，究竟有多少人谁都说不准，说不定赌场裡有十万人。打扮时髦有型的年

 

轻人，以及装束颇具格调的年轻女性，还有老绅士和女士，全都成群或一对对围著数不清的大理石桌而坐，享用高级晚餐、醊饮葡萄酒，微醺恍惚，喋喋不休地交谈。遥远的一端有个舞台和大型交响乐团，男女演员穿著荒谬可笑的喜剧戏服，不时地跳出来唱著荒谬有趣

 

的歌曲，至少从他们夸张的表演中猜测歌曲应是荒谬有趣的。但观众仅仅停下交谈，冷眼注视著演出，没人微笑，也没人鼓掌！我一直以为法国人随时都准备好取笑任何事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