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次路过,我也听到阿嬷远远地用台语对我喊着:「阮有一卡皮箱啦!」那卡皮箱到底有什么故事,我非常好奇,有天我鼓起勇气走上前,用着不纯熟的台语问:「阿嬷,恁ㄟ皮箱安怎?」
听到有人问起皮箱,她原本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,牙齿几乎掉光的嘴咧出一个笑容,开始诉说她那卡皮箱的故事。
那是个毫不起眼、通体漆黑的皮箱,是娘家在她出嫁时凑钱买来让她装嫁妆用的。虽然那只是普通的皮箱,她依旧欢欢喜喜地提着皮箱嫁进了夫家。丈夫对她很好,只是婆婆和她之间有婆媳问题,因为不希望让丈夫为难,她将日曆纸撕下,裁成日记本大小,将委屈全写在上面,然后塞进皮箱的内袋。就像是倒垃圾一样,每次写完后,她总能再次用笑容去面对婆婆。
皮箱这方小小的空间成了她的秘密空间,她将所有珍贵的、捨不得丢掉的东西都放进皮箱;包括儿子女儿的脐带、孩子换牙时掉的第一颗乳牙、丈夫知道她喜欢集邮而特地买来送她的限定版邮票、小孩长大后画来送给妈妈的第一幅图等等。随着皮箱愈来愈旧,装的东西愈来愈多,几乎全是她的回忆。
丈夫看到有了补丁的皮箱,曾说:「皮箱这么旧了,可以丢了。喜欢皮箱的话,让孩子买个新的给妳,他们都长大了,可以孝顺我们了。」只是还没等到儿女的孝心,丈夫就因为意外走了,她将两人泛黄的结婚照也收进皮箱里,细细珍藏那属于两人的日子。
守着皮箱,她等着儿女的奉养,但最后皮箱在三个孩子争完家产后一併被分掉了,她放在皮箱里的一点点积蓄也被拿走,老旧的皮箱不知去向。
当她的年纪更大了,就被儿女送到安养院,直到现在。阿嬷没数落儿女的不是,也没记得他们的不孝,甚至忘了他们的长相,唯独就是忘不了那卡皮箱。我想,肯定是因为,皮箱里除了有她的珍藏,还有她与丈夫的回忆,以及记忆中总是黏着妈妈,嚷着以后会孝顺她的孩子的身影。